贰壹-《剑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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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不许下没把握的承诺,他并没把握下次还能活着见到古芳群。

    无论是古芳群活着,还是他自己活着。

    他还不打算回去,他决定先刺探有关奸细的线索。除了义宏庄三位庄主的住处,钟无泥为表敬意没标注在地图上外,城中每个人的住所都在丐帮的那份地图上,此刻也已在风逍舞的脑海中。

    排查每个人的可能性,这种方法极其损耗时间且没有效率,然而此时除了这个方法已没有别的能去做。

    他在想附近是谁的住所。

    他想到了。

    是宋捉影。

    他驻足在宋捉影的住所附近,却没再举步。

    他已听到宋捉影住处内传出细碎的活动声。未经宋捉影允许,世上没有人能出入其所处的房间,此时的声音当然是宋捉影自己发出来的。

    只要他走上去,就能见到宋捉影,见到他的朋友。可为何此刻他仍只是颙望着?

    风逍舞凝注少顷,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若去见宋捉影,宋捉影必然会竭诚相待,绝不会把他看作奸细,否则在义宏庄来袭之前宋捉影也不会给予自己暗示。然而此时附近必定有义宏庄的人在监视着,若被监视者发现他与宋捉影相见,宋捉影也会被认作已成为自己的助力。

    他没有把握躲过义宏庄的眼睛,于是他不去见宋捉影。

    并非他不想,只是他不能。

    他缓步于街上,忽然却又停下脚步。驻足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转身朝宋捉影的住处跃去。

    他不能,却终究还是无法忍住。

    事态晦暗不明,不知如今宋捉影过得如何?

    他知道这只是为自己去见宋捉影找的一个借口,却还是无法从中解脱。

    由情至剑,与由剑至情的转变一般,一旦出现逆转,就再难回到当初。他清楚明白这是一己私情作祟,只是心里已无法置身事外。他决定只在窗外见一见宋捉影,只见一眼平安,就已足够。

    风逍舞翻身跃起,在院中树干轻踅,跃至屋顶,双脚倒吊屋檐,身子缓缓向下探去。

    房内点着明亮的灯火,他已见到宋捉影。宋捉影此刻正躺在床上,然而脸上神情凝结,眉头紧锁,时不时辗转反侧,与往常游戏江湖,放浪形骸的鬼手捉影截然相反。

    他在想着什么事?以至于让他如此深锁浓眉?

    宋捉影蓦然睁眼,望向窗户,一个鲤鱼打挺,箭步飞奔至窗旁。

    他推窗,上下环视,却只望见窗外别家灯火,与青天秋月。

    “是你吗,风逍舞?”宋捉影呼喊:“我知道你来了,你不必躲着我。”

    四下阒然。唯月光如流水,洒满楼下月台。

    宋捉影沉默。叹了口气,转身关起窗户。

    风逍舞已走。

    他知道宋捉影若见到他,必然会不顾一切帮他,他不能连累了宋捉影。

    他了解宋捉影。这个在利害关系上拿捏得毫厘不差的江湖大盗,对待朋友却总会豁出自己的一切。

    既已见到一眼平安,就已足够。

    面前是一处小酒馆,目前为云天阁主孙振岳的住处。

    因义宏庄的叮嘱,加上近四天骇人的死亡人数,所有人都搬离了鸿福客栈,投宿于偏僻之所。

    毕竟司徒超风说得对,面子固然重要,但终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此刻风逍舞眼前的小酒馆,便是这样的偏僻之所。附近有五位义宏庄弟子潜伏四周,警惕周围状况,守护着孙振岳。此次行动义宏庄弟子只剩一百一十一人,安排五人同时看守一位行动参与者,意味着势必至少一人无法得到轮值机会,必须一次守两班。然而此刻的情况已容不得再有分毫差错,义宏庄五位弟子的脸上也没一丝疲态,恪尽职守于自己的岗位上。

    风逍舞跃上附近人家的房顶,隐入黑暗中,避过义宏庄弟子的眼线。此时此地,在义宏庄五位弟子的警戒下,绝没有一丝纰漏能在不被义宏庄发现的情况下将孙振岳暗杀,幸好风逍舞来此的目的也不是暗杀孙振岳。

    孙振岳居住的房间已是这小酒馆不多的几个客房里最敞亮的一间,却仍显得十分局促。即便如此,此刻孙振岳脸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满与不耐,正专心处理着由义宏庄弟子送来的云天阁的各种公务。

    前些天仍在本司三院寻花问柳的江湖豪客此刻竟如此安分待在房间里。即便曾有过错,能及时改正自身错误,对这些武林中人而言已属难能可贵的品质。

    所谓江湖人,散漫自在是家常便饭,最喜意气用事。而身居高位之人,更是不甘屈居人下,一时间内无法像军队一样准确调控他们的行为再寻常不过。孙振岳贵为一隅之雄杰,能做到听取义宏庄的意见并及时内省,已远胜出一众江湖人。这份特质恐怕也是义宏庄邀请他们参与此次行动的重要原因之一。

    孙振岳凭一手“龙虎形意拳”震慑赣北,开辟江右第一大帮“云天阁”,坐落赣江之西,正与滕王阁相对,被江湖誉为“豫章文武双阁”。滕王阁因王子安一序流芳百世,并有《滕王阁诗》铭于阁中: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念及于此,滕王阁既与云天阁并称双阁,孙振岳也不甘其后,这半生只懂舞干弄戈的五大三粗之流竟也亲自题了一首颇有模样的《云天阁诗》于云天阁上:

    举世清明皆好汉,朗朗神州尽炎黄。

    豪气干云中气荡,势如破竹委仓皇。

    古时江水今时云,继往开来志飞扬。

    滕王旧闻遗旧事,云天新篇述新章。

    想到此处,风逍舞不禁会心一笑。眼前这壮硕大汉竟也略通诗文,与其浓眉虬髯,虎额豹目的形象未免显得有些出入,然细品这《云天阁诗》,倒也情理之中。

    风逍舞盯着孙振岳已有两刻时分。只见孙振岳唤进一黑白相间服饰的汉子,讲方才批阅好的文件交予对方,寒暄几句后,义宏庄弟子退出房间,应当是再由义宏庄将这些批阅好的文件送回云天阁去。风逍舞紧盯孙振岳,他知道若孙振岳有所举动,一定会在义宏庄弟子为他传递文件这个人手暂时短缺的时间点上。

    待房门掩上后,孙振岳一伸懒腰,退离桌旁,竟也信步离开了房间。果见孙振岳有所动作,风逍舞振起精神。只是却又不免疑惑,这离开房间的步伐太过松懈,竟似不曾想过提防着剩下四个义宏庄的弟子。

    只见孙振岳移步院中,扎开双腿,调气运息。半晌调整后,他睁开双眼,摆好架势,竟开始演武其立身江湖之本“龙虎形意拳”。拳风虎虎,走势如龙,健胯如马,腰展熊势,磅礴气概似游龙卧虎,冲锋傲气壮九霄云表。凭这一手精湛拳法,云天阁已无愧稳坐江右各大势力第一把交椅。

    只是风逍舞不曾想过孙振岳在如此深夜竟仍不忘练习武功。某些人会在睡前将自己所习武功从头到尾演练一遍,一是温故知新,二来可消耗自身精力,排解心中烦闷,睡个安稳觉。看来孙振岳就是有这一习惯的人。

    风逍舞没有再看下去,悄然离开此地。

    龙虎形意拳既有龙虎之威,出手就极为消耗气力。即便孙振岳深谙此拳法,习以为常,真有要紧事要办之前也不会大量消耗自身气力。虽无法排除其嫌疑,但至少今夜,孙振岳已不会再有什么举动。

    附近的另一处地方,是简二先生住的乾兴客栈。

    乾兴也是处豪华的客栈。虽比不上鸿福的规模,但是里面的跨院却比鸿福要更大。

    简二先生的衣着,食宿,车马,女人,无论什么都一定要是最好的。因此他的行程早已有人替他安排,事先探出乾兴的跨院比鸿福要好,所以一来到此地他就立刻入住了乾兴客栈。

    他包下的是东边的跨院。风逍舞从墙外跃入,他很小心地避开可能会被义宏庄弟子发现的路径潜伏进去。靠北为首的一间房里仿佛有声音。风逍舞走过去,走到门外。

    他一走到门外,就发现不对了。

    里面的确有声音,却不是男人的声音。

    是喘息声,女人发出的喘息声。

    喘息夹着销魂的呻吟发出,这一声呻吟仿佛是叹息。

    这种叹息般的呻吟是极具诱惑及煽动力的。这种呻吟也只有经验丰富的女人懂得在何时发出才不会显得频繁以致枯燥,而让双方的兴奋与快感达到更高潮。

    简二先生的女人当然是经验丰富的女人。

    窗纸上还有剪影,两个人在奋战着的剪影。

    风逍舞苦笑,转身离去。

    他不该在这种时候来的。

    风逍舞跃出院外,打算朝下一个地方走去。当他转出长街,险些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四目相视,都吃了一惊。

    这人正是司徒超风。风逍舞没想到居然这般凑巧,会在这里见到司徒超风。司徒超风竟也没说一句话,双掌劈向风逍舞颈部左右血管。这已是下死手的杀招,此招一出,风逍舞已能断定司徒超风已不想让他活过今夜。

    他立刻后撤一步,一个倒翻,想掠出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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